Signorina

还未(十)(下)

《星期天》if向番外,婚后出轨预警,一些个人恶趣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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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刘家娟去浴室清理完,磨磨蹭蹭坐在床边穿衣,慢吞吞扣皮带。

在广州因为不便夜不归宿,向来是做完就走,不敢逗留,怕留久了许娟然电话追过来找人。许娟然对他迄今还不曾起疑,刘家娟更要留心别主动踩过线引东窗事发,已记不起有多久没和郑凯旋一起共枕到天亮。

还没结婚的时候可以整周整周住在郑凯旋屋里,清早一睁眼便看见他面孔,看他起床气,为他备早餐。如今回忆起来,奢侈得像是借来的时光。这时好不容易到了外面,在这里留一夜,谁也不会知道。同事们都出去寻欢作乐,想必没人有心思回酒店。他不免有些动摇。

轻手轻脚走去沙发边整理背包,拉开拉链把手伸进去左右摸索。硬质卡片在手中越捏越紧,薄薄边缘几乎切进皮肉里。刘家娟攥着它又紧了紧,没抽手,咬咬牙,似乎做了个很重大的决定,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仿佛很懊恼似的结结巴巴说道:

“我……忘带房卡了。”

静了片刻,郑凯旋的声音方自身后传来,带着情欲过后的慵懒沙哑。

“你同事不在?”

“他们、都去按摩。”

男人口中的按摩当然不单指按摩,何况离家在外,不好好利用这天赐良机,简直迂腐,太亏待自己。郑凯旋也明白刘家娟的话外之音:同事今夜都不回酒店。

半支着身子望住那背影,他不免有些好笑。刘家娟因为说谎而紧张时身体会不自觉绷紧,但他掩饰得很好,肉眼难以察觉的分别,要十分熟悉的人才能从细微处发现端倪,而许娟然至今还一无所觉。

他当然知道刘家娟对许娟然说谎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,可见夫妻之间还是不要深入了解,才更有利于和谐长久。

刘家娟有心留下,却不敢擅作主张,只等郑凯旋发话。他一言不发,刘家娟越发紧张,怕被他看破心机,更怕他对自己想留下的动机起疑。他们能维持到现在,不过因为自己一直谨小慎微,装作只表现出对钱的需求。万一惹他疑心……

他忽然胸腔一塌,顷刻间泄气,手上颓然一松。虽然不能同床共枕实在遗憾,但为以后着想,本不该起贪念妄图占多这一晚。他垂着头,却还记得要克制失落,故作不在意般高声说:

“其实也不紧要,我可以找多一间……”

“这么夜,算了,就在这里睡吧。”郑凯旋懒洋洋打断得干脆,在床上翻了个身。听那声音里的鼻音刘家娟也知道他是困倦了。出差本就事务繁忙,他开会开到晚上,又折腾了半宿,再磨蹭下去打扰休息怕更惹他烦。他赶紧将房卡往背包深处推了推,去床边麻利脱掉衣服。

郑凯旋释放过积欲,已将双臂交叉在头上放松躺平。刘家娟窥着他的神情,没找见有不满的意思,这才掀开被子角滑进去,探臂关了灯,挪了两下蹭到他身边,将脑袋小心偎近他手臂。

三层窗帘严实遮挡所有光线,屋内黑得好似跌入无边无际深渊,仿佛世界随着光线的离去也顷刻间后退、消失,将他们独留在一片虚空的黑暗中浮沉,无依无凭。静谧中只闻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,被子下面健壮的身体与肌肤的温度,是这茫然虚空里唯一一星触得到的真实,有一种极隐秘的亲切意味,令人依恋。

他入睡快,刘家娟倾听身侧绵长呼吸,也逐渐随那节奏沉入梦乡。

忘记有多久没在郑凯旋身边入睡,这一晚刘家娟睡得格外沉,闹铃响起时他先睁眼看了看,见郑凯旋还闭着眼,便不好起身。工作已经结束,同事们昨晚彻夜狂欢,想来不会太早回去,况且自己亦有心在趁此机会他身边多赖一会。观察片刻,郑凯旋还不见醒,他也逐渐有些懈怠,睡意慢慢回笼,不知不觉又闭眼睡去。

再醒来时却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,惊觉自己竟没发现郑凯旋何时起身。该做的都做过了,同床共枕的心愿也圆了,再继续逗留下去就显得纠缠不休,令人厌烦。趁着郑凯旋洗澡的功夫离开大概是最好的选择。刘家娟下床穿衣,穿好了又迈不开脚。

走是要走,但总该和郑凯旋说一声,以免显得像避过人逃跑,有什么亏心事似的。他在床头找到纸笔,待落笔又难免犹豫,担心他或许看不见;发简讯,倒不怕他忽略,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花费十二分心思斟酌措辞,敲下又删除,来来回回拿不准。他烦恼得专心,竟没发觉浴室水声何时停止。

“起了?”

屋内骤然一声,惊得刘家娟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,小猫似的紧张地梗着脖子瞅他。郑凯旋看出他紧张,似有心事,却不揭穿,只继续往下问。

“今天有事吗?”

公事昨天都结了,他在此处又没有私事,刘家娟摇头,面上红得可疑,目光有些飘忽,不大敢往他身上落。

郑凯旋出来只披了浴袍,没系腰带,大剌剌敞着身前。刘家娟难得见他一回,有这机会自然想看,只不敢看得太明显,乌溜溜瞳仁左右摇摆,偷偷看一眼便挪开,心虚的模样可爱极了。

装作没看见,郑凯旋盖上毛巾擦头发遮住笑意。

“那陪我去上香吧。”他板着声音说。

刘家娟一愣,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要求。单位原计划今天一起返程,需要留在珠海探望亲友的也可以自行安排。出发前他只对许娟然说大约今天回去,没指明具体时刻,更提前预警或有变故,早已预先留出余地。

这是他婚后学会的技巧,但凡涉及行程及时间,万万不可说死,必须留出机动应变的空间,以免郑凯旋忽然来寻。

虽然来之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,这时简直十二分庆幸。刘家娟哪里舍得拒绝他邀约,连连点头应承。

只是他行李还在出差的酒店,名义上还得回去找到房卡退还。郑凯旋公事已处理完,因此得空开车带他回去取,刘家娟受宠若惊,到了酒店楼下再三保证只要五分钟就下来。郑凯旋不催他,只颔首让他去。

第一次来,还不清楚这里能否停车,“等会如果我不在这里就去停车场。”他仔细对刘家娟交代。

心急火燎,偏偏这日电梯下得很慢,几乎一层一层往下挪。刘家娟等得心焦,不住拿脚尖拍打地面,终于等到电梯降下来。

刷开门冲进去,迎头和屋里的人打了个照面。那同住的同事也正在收行李,看见他由外面进来,也是惊讶不已。再仔细打量他身上衣衫还是昨日那套,还背着包,已经明白大半,冲他咧嘴一笑。

“哪儿快活去了?”

刘家娟因为“忘带房卡”,以为今日没工作,同事们会晚些回来,因此陪郑凯旋吃过早饭才过来,却忘记了他们也要赶在午时前退房,刚巧撞在一起,闹了个大尴尬。又不便解释,只含糊道:“去见一个朋友。”

他在广州独来独往,并不擅交际,没见有什么太亲近的朋友,来了珠海反倒夜里去见朋友——什么朋友需要他独自彻夜拜会?

那同事并不拆穿,只望住他忙碌身影,笑得意味深长。

左右大家都是出去玩,彼此留个脸面,以后指不定还要互相帮忙遮掩。只是昨夜他搬老婆出来推辞,还以为他当真是个胆小惧内的老实人,却没想到也留了这一手,实在人不可貌相。

刘家娟顾不上揣摩对方心思,只专注手忙脚乱收行李。还好他东西少,收来收去不过几件换洗衣服和工作资料。他担心郑凯旋等久了不耐烦,锁上箱子,丢下句道别便匆匆出了门。

楼下不能停车,郑凯旋的车果然已移去停车场,虽然时间短暂但也要交钱,刘家娟十分过意不去。

 

快马加鞭,到底还是耽搁了一会儿。刘家娟连连道歉,郑凯旋却不甚在意,减了速降下车窗吹风,看起来心情愉悦。

这日天气甚好,晴空万里,蓝盈盈好似酒店外的南中国海,阳光澄亮得恰到好处,正是出游的好天气。虽然那的士司机在路上已向他推销过特色海景,但直到下楼吃早餐,刘家娟才真正观赏到浩渺壮阔的碧蓝海湾,果然对得起昂贵房费。

远处的海面上,港珠澳大桥才露了一截短短的雏形,正热火朝天修建。郑凯旋一边食云吞面,一边突然发问:

“带通行证了吗?”

问题太跳脱,刘家娟一愣,待明白他意思,哑然摇头。他的经济条件哪里敢肖想香港澳门?纵然做了许家的女婿,说到底阔的是许家,不是他,他始终做不到像许娟然那样心安理得挥金如土。

都说夫妻不宜分太清,谈钱伤感情,他却总是下意识记挂每一笔开销,抗拒让许家为自己破费太多。单是欠下的医药费已需要拿下半生偿还,实在不愿再继续亏欠。还不清,难道要还到下一世还纠缠不清?

他是凡人,也会贪心,设若有来世,只盼望能和郑凯旋多几分机会,亦不再辜负许娟然。她是好女子,不应当再次耽误在这样徒有其表的婚姻里。

惦记着要把这愿望说给菩萨听,他这才想起还不知道目的地。

“我们、去哪里烧香?”

“金台寺。”

广州城内寺庙不算少,不知郑凯旋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念头。黄杨山与市中心相去甚远,并不顺路,自郑凯旋下榻的酒店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多钟头,何况他们还绕了一圈。车子由郊区进城,又穿过城中心再次进入郊区。

郑凯旋一面开车,一面仿佛自言自语解释道:

“听说求财很灵。”

求财——当然是求财,不然还能求什么?郑凯旋这般条件,送上门的桃花都挡不过来,自然不必求姻缘。刘家娟心中像撑了只气球,鼓鼓的膨着,里面却空落落的,不知该失落还是该庆幸。

照郑凯旋的年纪,虽然不一定被催婚,但身边肯定不愁没有人——即便没有固定的人,也绝不缺少消遣的办法。他想起那些一次外出机会都不肯放过的男同事,想起婚后与郑凯旋零零散散的幽会。

短不过隔一周,像这样不凑巧的时候,月余才见一次也有。无法相见的日子里,陪伴在郑凯旋身边的是什么人,刘家娟不愿意去想,像怯于直视刺眼的强光,目光一擦过便急速移开,迟一秒也怕会被刺痛流泪。

不欲被身边人察觉,他别过头,将视线投向车窗外。蒙尘的乡间道路如同一条弯弯曲曲的线,汽车便扮演那只针,飞针走线,灵巧串联起一座座村庄,密集的芭蕉、蒲葵与细叶榕热闹拥挤在路旁。春日里的热带植物,生机勃勃已不足形容,那浓绿的生命力旺盛得如同巨兽要爬上路面,几近令人生畏。团团绿荫如浓云般堆叠,偶尔缺了一角,便可瞥见葱绿的田野如块块绿毯衔头接尾直铺向天际。

风和日丽,简直让人错觉像出门郊游踏青。相处许久他们还不曾一同外出旅游,结婚前不是没有机会,可惜磨磨蹭蹭就给错过了,刘家娟也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没有亲近到那地步,如今更不敢肖想。

这次会携他同去大概也只是心血来潮,路途远,刚好有人陪着解闷。春风清爽,郑凯旋将车窗降到底,很惬意地将肘弯搭在窗沿上。刘家娟忍不住看了又看,即使不扭头眼神还忍不住往那边瞟,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明显。郑凯旋干错打破他顾虑:

“想说什么?”他问。

目光又往他身侧的车窗转了一圈,刘家娟顿一顿,低声道:“小心。”他指了指郑凯旋的手臂。虽然沿途几乎没遇见第二辆车,到底是危险的。城里堵车时他见过许多人这样干,从洞开的车窗里百无聊赖支出半条手臂,要么夹一只烟,或者只是心烦意乱地敲车门,看着直叫人心惊。

郑凯旋瞥他一眼,竟然听话地收了手,规规矩矩搭回方向盘。他着衬衫,但分外随意,领口扣子解了两颗,袖子也挽到肘弯,半条白皙结实的手臂,手背上青筋的形状若隐若现,不禁令刘家娟想起昨夜这条臂这双手扶在自己头上的模样。

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亲近他的时刻。不过这时也很好,穿行在一望无际的乡间,仅有他们两个人,来路不必问,终点不可知,仿佛可以就这样一路开到世界尽头,地老天荒,只有他陪在他身边。

不免回忆起那次郑凯旋捎他由家乡返城,不尽相同的风景,如出一辙的心境。那时他也不住盼他开得慢一些,最好再迟点抵达广州,好多享受一刻车厢里的二人时光。

不切实际的幻想,当然不可能实现。车子停在山门下,因为山上车位少,而且不算热, 所以郑凯旋打算走上去,权当活动腿脚。下车时刘家娟不知怎么竟然撞了一下头,颇有些狼狈地踉跄了几步跳下来,像受惊的猫。郑凯旋似笑非笑望住他。

“腿软?还走得动?”

话里有话,分明还没忘记昨夜他下地跌了一跤。做得太激烈,腿根直发麻,脚一触地便两股战战,刘家娟还没完全缓过劲,不留神脚踝一歪便腿软委地,让郑凯旋看了好大一个笑话。

刘家娟倒不介意丢了一趟人,左右只丢给他一个人看,反而很高兴他还记得。

能有幸给他留下几分印象,怎样的窘态也无所谓。

当然毕竟年轻,休息一夜早就恢复了,他随在郑凯旋身侧往山上走。自山门上山,路途并不远,因为不赶时间,闲庭信步。刘家娟追随他脚步也觉得悠闲,恨不能这段上山路再长一些。

在广州街面上,甚至不敢光明正大走在他身边。虽然两个男人并不像异性同行那样容易引人遐想,但总归心里有鬼。许家在城中根基深厚,关系网密布,他虽随许娟然走访过不少亲友,却一张面孔也记不住,实在赌不起哪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认出自己。

明面上他与郑凯旋并不相识,万一传到许娟然那里,实在无法解释为何要隐瞒这样一层关系。

到了这里就没这层顾虑,他不由自主垂目观察郑凯旋在身侧摆动的大手——要不是怕郑凯旋介意,甚至想和他牵起手,不在乎路人诧异侧目。

这样尴尬的身份,再飘飘然也还记得没有肆意放纵的资格,只陪他看看风景也是好的。水库中沉酣的湖面青碧如玉,与蔚蓝的南中国海全然两种色调,娴静文秀的一汪翠玉,特级冰种。刘家娟忍不住举起手机,尝试寻找合适的角度,换了几个方向又忽然犹疑。

从未同许娟然提起他行程中有金台寺,出差出到庙里来,也太“顺路”。自从上次许娟然突击检查手机,刘家娟更时时提起十二分警惕,生怕留下半分蛛丝马迹。

虽然她未必还会查,即使查到也未必认得出地点。若说成随手下载的风景照,似乎也不是不行,只可惜他拍照水平实在配不上这样的谎言。踌躇间,郑凯旋在身后提醒道:“不拍就进去。”

不敢让他久等,刘家娟匆匆按下快门。回去再删除吧,他为自己找借口,至少留在路上多看几眼。

第一次与他出游,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。

这一回见面郑凯旋态度分外冷淡,想必是开始厌烦了——当然也该到时候了,像自己这么无趣的人。往后还能再见几回?只是稍稍设想一下也觉得心痛。

金台寺果然香火旺,工作日,山腰的小小停车场也满满当当,还好他们没开上来。大雄宝殿还在山顶上,穿过石桥登山,桥边几大丛三角梅开得正浓,桃红紫红火红,蓊郁的一蓬蓬,蜜水似的浓郁地淌下山涧。刘家娟为那春日色泽吸引,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一个典故:

我愿化作石桥,受五百年风吹,五百年日晒,五百年雨淋……

不计代价,不求回报,卑微过尘埃。

他默然随郑凯旋拾阶而上。

石径狭窄曲折,并不容二人并肩,看得出郑凯旋有意放慢了脚步,不时回头查看他可有跟上。刘家娟爬得不算慢,但到底比不得郑凯旋轻松,放肆折腾半宿也照样健步如飞,充沛体力实在令人惊叹。反观刘家娟已掩不住热意,额头密密起了层汗珠,郑凯旋定了定脚步,向他伸出手。

几步台阶,刘家娟还不至于虚弱到这份上。可那骨感大手直垂到眼前,是他主动的。望住那干净平整的指尖,他实在不能不心动,换了其他地方,绝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。

他吞口口水,抬手捉住那只手,感受到另一只手心干燥的热度。这行为饱含示弱意味,他不好意思地向郑凯旋讪讪咧嘴,掩不住颊边飞起的羞赧。

山顶并不高,短短一截阶梯,还未尽情感受已到了顶。爬上去二人就松了手,不然未免太奇怪。刘家娟偷偷低头观察自己手心,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觉与温度。

怎样亲密的行为都做过,却唯独跳过最简单的牵手,听起来就不正常,当然实际上也的确不正常。不过是一段不可见光的婚外情,随时都可斩断,实在不必故作温情。

是罪孽,却并不打算请求宽恕。如果背信弃义理当受罚,那么他情愿认下所有惩罚,换得与郑凯旋多几日温存。

心有杂念,他恍恍惚惚,连请香也忘记。山上香烛论把卖,一把数量众多,郑凯旋这时竟不讲究,直接分几支塞到他手中,令刘家娟受宠若惊。

不是没让郑凯旋花过钱,多少房费餐费都由他一手包揽,但香火钱不一样,不能欠。伉俪或亲属可以共一只牌位捐功德,他们却并没有亲近到那一层地步。他犹豫着是否应当开口把自己那一份钱还给他,因此不住窥察郑凯旋面色,却始终找不到合适机会。

山风劲,借火不便,试了几次总是熄灭,郑凯旋拿过他的香,一齐在一旁沾过灯油,眼见终于借到了火苗,这才交还刘家娟。

这方面的确是他熟练,刘家娟心道,记得他公寓玄关还供了尊小小土地公,只是顾及防火,不焚香,不知平日里可会独自向神明诉心事。

香客人人都太多心事,太多愿望,长跪不起。他们排队在后,也依照习惯跪下,三支香高举过额头,默念心愿,虔诚地磕下三个头。

拜过神,犹如卸下一桩担。殿内太肃穆,静得仿佛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,出来了才意识到周身紧绷,不觉长舒一口气。照例顺时针绕一圈,一同倚在栏杆边欣赏风景。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,连郑凯旋倚也难得卸下眉心浅川,一身闲适姿态,举目四望。

“许了什么愿?”他仿佛随口一问。

刘家娟却答得并不轻松。

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。不过问的人是他,偏偏是他。刘家娟犹豫,垂着头,轻轻声,像害怕给佛祖听见似的,嗫嚅道:“希望我家人平安健康。”

最朴实最平凡的愿望,任何人都可以有,任何人都可以许,说出来绝不会犯错。郑凯旋深深注视他一眼,沉默转头。

他目光所及处是水库旁边热火朝天新建的楼盘,葱绿山林间支出的一条条钢筋小盒子。许久,刘家娟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道:

“对面的楼不错。”

当然不错,佛祖脚下,依山傍水,风水与风景都无可匹敌。最重要的是远离广州城,藏在这珠海的山脚下,人烟稀少的偏远小镇,金屋藏娇或者用于幽会,都再隐蔽不过,要寻上门都颇得费一番功夫。他想用来与什么人见面?刘家娟自知没资格过问。

人生路,上山落山,能与他惬意分享这一刻风景,于他已是幸运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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