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ignorina

杂技(三)

if向,假如刘家娟婚后才与郑凯旋重逢。

warning:婚内出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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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对气味多数迟钝,除去食物,只有香精分子能稍稍刺激嗅觉。酒店沐浴露的淡雅香气还未干透,和着湿漉漉水汽扑面,松飘飘的香雾,郑凯旋一落座李旭生就察觉了。

相识多年,怎会不知他虽然注重品味,但几乎不用古龙水。

刘家娟就更不会用香水。不过左右不关他事,他只作迟钝不觉,免叫人说吃饭都堵不上嘴。

他们聚餐也不乏格调,有时在白天鹅,玉堂春暖。后生们多数家境寒微,各有各的拮据,训练队服也当常服穿,洗得稀薄泛白,因此格外期待每周这顿豪华加餐。

不是没人打探过一向严肃的师父为何忽然周周聚餐请客。都知道他不爱热闹,这样频繁攒人头,好酒好菜,又不像要找人谈心,实在叫人捉摸不透。李旭生只管望天翻白眼:“他钱多,烧手。”

总不好说他怀疑他们就在楼上约会,否则怎做到带一身清新水汽落座。况且看刘家娟模样,像真饿着了,一上菜便夹了两块葵花鸡,又吞掉一只牛肉烧卖,狼吞虎咽。

可见方才楼上战况激烈。

李旭生没兴趣做道德卫士,左右许娟然又不是他什么人,代人出头也轮不着他。但一双眼还是止不住向刘家娟手上瞟,每每他手臂自眼前探过夹菜,目光便不由自主被他无名指上那道银色吸引。

他肤色深,更衬得那银色分外显眼。亲友中许多人结婚生子,但没人兴学番鬼戴婚戒,尤其是男人,做饭下田打鱼都不便,有钱有闲的城里人才玩得起的情调。当然乡下也不乏阔佬,戴数只金指环,伸出来十指金光闪烁似展览会,那意思又不同。

刘家娟手上那只即没花纹又没款式,说是已婚标识,不如称之为新时代狗链,李旭生不无讽刺地想。打上主权标签又如何,搞不好郑凯旋就喜欢刘家娟戴着婚戒和他翻云覆雨,抢别人的才更彰显手腕高,得来全不费功夫的,都不值钱。

似郑凯旋这般有钱有型,主动送上门的一年里没有四打也有三打,见怪不怪,瞧不上才正常。他就是不明白刘家娟除了已婚身份,还有什么能入得了郑凯旋的眼。

前几日他当众呛了许娟然,叫她很下不来台。温室里长大的豌豆公主,见惯了纯白世界里纯白的人,大约没受过这样直白辛辣的当面讽刺,临到用时半句“粤韵风华”也不会,平白憋红脸,实在无趣的很。本以为郑凯旋不言不语只当看戏,刘家娟至少会私下为妻子争两句面子,或者至少请他别与妻子为难,但就连他也只字不提。

难道许娟然竟会忍得住回家不向老公诉苦?可见狗链既拴不住双脚也拴不住衷心。

刘家娟垫了肚子,腹中不像方才空虚得发烧,开始慢条斯理饮汤,总感觉李旭生视线若有似无往自己这边斜,掩不住的不屑。

知道他一早看不惯自己,更何况如今又高攀许家做上门女婿,被人看低太正常,他本不在意。但李旭生也瞧得太多,不能不令他多心:难不成是为了前几日餐厅里那场冲突,在估他态度?

那他未免太多虑。他边饮汤边思量,替许娟然出头横竖都轮不到他。他已非十八岁冲动少年,还会头脑一热便冲上阵,不顾一切英雄救美,如今他深知自己身份定位与责任范围,没那份闲情越俎代庖。许娟然固然天真,因自幼备受呵护,及至婚后仍是白纸一张,与世间雨雪风霜相隔绝。一向有人辛勤为她遮风挡雨,摈奸除恶,扫除碍眼的人间疾苦,营造粉红泡泡水晶国。有他没他,甚至将刘家娟换成其他任何人,她的童话世界都将一如既往,无需他多心。

但他不能不考虑郑凯旋,到底是因为自己才给他带来这样的麻烦。许娟然只说遇见他与人吃饭,不论因公因私,她这样冒失,可有令他难堪?

李旭生的态度提醒了他,回去路上,他斟酌着对郑凯旋道歉。

“那天在餐厅,她、打扰你们吃饭,给你添麻烦了,对不住。”

金色鹰瞳稍稍偏过来,飞快瞥他一眼,喜怒不明。

“替你老婆道歉?”他专心致志只顾注视前方,对面的车灯扫过来,短暂雕刻出阴影深邃的半幅面孔,锋利眉骨与倒钩的山峰,不动声色。

刘家娟咬着唇,心中七上八下,揣不准他意思,不知如何作答。若说替许娟然道歉,像在有意强调自己与许娟然的关系似的,怕又扫他兴致。虽然在床上郑凯旋倒是很喜欢他戴牢戒指,弄脏了也不许摘,有意无意摩挲,像在提醒他是背过妻子出来玩的,不可告人的刺激感,但下了床又是另一回事。

在床下提起许娟然,除非是有意表明心迹,提醒他自己有家有室,无意斩断大好姻缘,不必担心会甩不脱手,被人追紧负责任。但也不该是这时候。

见他哑口无言,郑凯旋也不再为难他,知道他穿好衫就开启谨慎模式,字斟句酌,唯恐说错一个字惹他不快。他不点破。

这日活动早,吃饭也早,他不说送他回家,刘家娟自然不主动提,眼见车子经过了原本应该转弯的路口仍旧径直往前开,也不出声提醒,不问目的。与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,反正日头才落山,天色还未转暗,尚不需着急回屋。郑凯旋愿意继续在外面多呆一会儿,他求之不得。

熟门熟路将车停进医院停车场,郑凯旋带刘家娟落车往公园里转。

荔湾湖公园,刘家娟感慨万分。举目四望,夜色下的公园彩灯闪烁,五彩斑斓,像个劣质游乐场,艳俗的人造布景,不如白日里的自然风光。

第一次交手,第一次见识他英武风姿,第一次遇到无可匹敌的真正的对手,此后数年不曾忘却。此处于刘家娟意义非凡,虽然不知郑凯旋忽然带他来此有何用意,刘家娟仍十分乐意与他在巨大树荫下散步,夜色是绝好的掩护,可以避过旁人避过他,他难免有些喜形于色,不怕被他察觉。

阿公阿婆在亭台下结伴唱粤剧,舞扇子、打太极,亦或只是慢吞吞散步活动腿脚,刘家娟一路看过去,羡慕不已。

背井离乡独自拼搏,多少血泪苦涩尽数往肚里吞,不过盼望能让年迈的父母颐养天年,不再成日为钱发愁,享受两日安逸生活,回报养育之恩——可就连安逸也是城里人的特权。他曾试图接家人来广州生活,哪怕只为看病方便,谁料母亲与阿爷齐齐拒绝。

“我们都住惯乡下了,去了城里反而不习惯。”

其实谁会不习惯安全舒适便捷,谁不希望寻医问药都能在家门口解决,无需千里迢迢出深山——他知道母亲是怕穷亲戚拖家带口来城里投奔,他在许家更难做。

豁出半生,抛弃自尊,将幸福的权利一并出卖,却只能勉强保父亲性命。有心再让家人过得更好,连母亲也认为是得寸进尺,自觉应当安守本分,不可贪得无厌。

生而贫穷,惯于劳碌,对于舒适安逸的晚年生活稍加想象都归于贪婪,默认应当一世节衣缩食固守清贫,不可越界,穷人家的卑微与自觉,半夜想起来也令他眼眶发酸。

其实他们起早贪黑辛劳半生,吃过的苦多过城里人吃过的饭。他们贫穷并非因为好吃懒做,不过是不走运地生在了乡下贫穷农家,如此而已。

但母亲对此已十分满足,甚至反过来宽慰他,“阿爸阿妈辛苦一世,不求荣华富贵,也不需你回报什么,我们只有你一个仔,不过就是希望你过得好。你现在读了大学,又有好工作,同娟然尽早生个仔,有仔有老婆,过得幸福,我们就可以安心闭眼了。我们都黄土埋过腰了,不求什么了,你过好自己日子,别操心我们。”

他深知母亲顾虑,母亲却不明白他的心意:既已踏出第一步,五十步与百步,并无分别,左右都是被人看低,既然有机会,他多么希望能报答家人更多。

憋起一股劲全使在棉花上,深深的无力感令他倍觉挫败。面对许娟然他照旧隐藏得很好,从不表露半分。她的世界里没有人间疾苦,说了也无法理解个中曲折,至多慷慨表明自己并不介意他接父母进城。

她当然不介意,会介意的人从来都不是她。除了自己周末出门见郑凯旋,刘家娟没见过她介意什么。富足的千金总是善良大方又宽容。

满腹抑郁竟然只能对住郑凯旋倾诉,反正他一早认定他是出来捞的。

其实平常他不大提这些,怕他嫌烦,但这晚沐浴在公园生活气息十足的氛围里,有一种比在酒店房间更亲近的感觉。除了身体还能感知到他身上其他的部分,比纯粹的欲望更平和更深层。

但也不过随口一提,没指望他真的回应。

“老人家抱定旧思想活过半生,要改变很难,我已经放弃。”郑凯旋竟好似认真在开导他,“我爸至今都觉得我该生两个儿子,前几日甚至说不结婚也行,只要是生出来是我的他都认。”

刘家娟心口一震,不由瞥他一眼。夜色下看不清表情,不过猜也还是那副无所谓的神气,可以这样满不在乎地讲出来,几分戏谑几分无奈,不像有认真做打算的意思。

真有那想法,也断不会说给他听,横竖他又生不出来,不过是说给他最安全。知道他立定主意抱牢许家,没那门心思,便是有也力所难及,他们甚少戴套。

人命关天,当笑话说也要留神,尤其他这样条件优越,万一真让有心人做了手脚,一套上便是一辈子。

一辈子有多少年,三十,五十?光是想想便觉得几乎要打冷震,像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黑夜。

许娟然至今还没提过孩子,他知道她不是不急。才出校门便与她领证,正因为同龄友人都已开始研究幼儿园,独落下她还未穿过婚纱,实在已经耽误太久,屋里屋外都遭人议论,不能不抓紧。如今不过因为刚结婚,新鲜劲儿没过,暂且想多体验两日新婚生活。

可她的新鲜感还能维持多久?

一旦她起了要孩子的念头,他势必无法拒绝。

自己与许娟然的孩子……胃里骤然沉甸甸,方才吞下的美食忽然都变作铅块,硬邦邦梗在胸口,顶得他隐隐有种反胃的冲动,沉默地努力压下去,不敢给身边人察觉。

行近三官庙,零落听见几声鼓点,烂熟于心的节奏,二人对视一眼,双双默契加快脚步,走近门口一瞧,果然庙门洞开,铁架子支起鼓与锣,推出来立在门外打节奏,有个身量尚小的男孩举了只狮头出来,正像模像样在门前练习舞狮步伐。

那狮头是标准尺寸,足有他半个人大小,他照旧举上举下,看模样不过七八岁,后生可畏。望住那男孩的身影,刘家娟不由想起无极队的后生们,最小的一个恐怕大不了这男孩几岁,活泼健壮,无论训练多严苛从不叫苦。有时由父亲骑电鸡送来聚餐,再不辞辛劳接回去,众人都对他照顾有加。

其实他并不讨厌小孩,只是没法想象自己的孩子,尤其是和许娟然。他知道自己实在亏欠她太多,也许一个孩子能够稍作弥补,但是又要反过来亏欠郑凯旋许多,尽管郑凯旋或许根本不会在意。

而郑凯旋呢,他也会有孩子吗?他不敢猜。虽然现在提起来不以为意,也许以后会改变想法。他面貌与打扮显成熟,又惯常一副严肃面孔,但毕竟还不到三十岁,男人最爱潇洒爱自由的阶段远远没有过去。

可到底是男人,尤其还是那样身家丰厚的男人,不会不考虑传宗接代。

望住同一个男孩,郑凯旋口中讨论的是另一桩事情。

“我前些日去问了泮塘五约的楼,倒是不贵。”

他说得如此轻巧,好像不过去街边买一笼烧卖。虽然不知他为何忽然对公园里的房屋感兴趣,刘家娟仍被这豪阔念头吓住,瞠目结舌:“你要……买?”他只差把眼珠子瞪出来,“他们肯卖?”

“给足价有什么不肯,不过是历史文化保护区,过户手续很麻烦,但可以出租,可是装修也麻烦,要报批。”

旧街区里面的确有不少租老房子改建的特色小店,咖啡、鲜花、艺术馆,吸引无数游人每日打卡。网红在狭窄石板路上排长队等拍照,一人连换数个动作,快门咔嚓咔嚓十数张连拍,连宅门紧闭的私人住宅也一齐入镜,私密性就很难保证。

况且也不够安静,郑凯旋紧接着点评:“成日人来人往,嘈喧巴闭。”

其实旁边的医院与水文局家属区也有人愿意租屋,只是住户尽是单位老同事,抬头不见低头见,知根知底,骤然出现两张生面孔,不免引人注目。

次次外出开房,郑凯旋开始着手计划找一处固定的地方。虽然一早自己买楼出来独居,要带刘家娟回屋不是不行,但他图清净,一心想远离父母唠叨,免得成日被捉回去吃饭催生仔,只差躲到花都去。过桥堵得厉害,来去都耽误许多时间,这才琢磨着在老城区找个热闹些的地方,见面吃饭都方便,即使被熟人撞见也有十足理由。

荔湾公园里除去泮塘五约自己的狮队,另设有南海黄飞鸿的活动处。都是同行,平日里多少有些联络。即便不走运让许娟然或其他人逮住,至少给刘家娟也有个借口,可以光明正大解释成过来会友交流学习。

况且附近几处茶楼都很不坏,茶点与硬菜都够味,落地窗边围坐一桌共赏湖光,实在惬意。

但他只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,并不打算详细解释给刘家娟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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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余备份见AO3,id:signorina_y。
人还在lof每月至少会更新一次,没更新就是火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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